幸福的轉折
早晨的陽光透過廠房的窗戶，金燦燦的光柱投射在水泥地上。老陳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軋機。今天是6月30號，過了這個班不廢鋼的話他們班不但產量第一，而且連續5個月零生產事故、零安全事故、零設備事故，雖然一宿沒合眼，老陳也不覺得累，因為他即將創造軋鋼廠投產兩年以來的生產奇跡。
老陳不老，其實也就35歲，之所以叫老陳，是因為工作認真踏實，為人老成持重，中專畢業就進入鋼廠工作，相關工作經驗豐富，雖然現在只是一個班長，但是段長們、廠長們見了他也叫一聲老陳。
“老陳，過了這個班不廢鋼，咱們班組可是連續5個月第一了，聽說廠長早就承諾了，只要咱們班這個月拿第一，就給你提段長，到時候你可要請客啊。”一旁的李祥笑瞇瞇的跟老陳說。
李祥是老陳的鐵哥們，之前他們兩個在同一個鋼廠上班，后來那個鋼廠不景氣，連續好幾個月發不上全額工資，恰巧現在的單位新建的軋鋼廠投產，招聘有軋鋼經驗的老工人，而且現在的鋼廠無論從規模上還是效益上都是當地私企里數一數二的，所以老陳就辦了辭職手續，來到現在的鋼廠。老陳辭職不久，李祥也跟著辭職了，這是大家意料之中的，用句當時時髦的話，他倆的老家是“背背山”的。
老陳說：“是有這么回事，廠長確實找我談過話，不過那是3個月之前的事了，誰知道他是在忽悠我還是認真的，當時軋鋼廠生產形勢不好，廠長壓力很大，班長以上的他都找了，也許就是為了扭轉形勢給我們開的空頭支票，沒準跟誰都是這么說的。”
“哦，也沒準。”李祥掃興地說。
老陳向李祥挪了挪，說：“我想買輛車。你看我家就一個閨女，以后也不用攢錢買房了，買輛車也享受一下生活，騎摩托車上班遭罪又不安全，有了車休息的時候還能去附近旅旅游。”
“那敢情好，起碼我還可以蹭你的車坐嘛。”李祥高興地說
“美的你，就你這身膘，拉你得多花多少油錢？”老陳假裝不樂意。
“瞧你那小肚雞腸的樣，哥們請你喝酒，一星期一頓，咋樣？”李祥說。
還沒等老陳說話，老陳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老陳看了看連忙拿起手機：“廠長好，哦，好的，我馬上過去。”放下手機，老陳喊了一嗓子：“弟兄們，盯住這半個小時，五連勝就在眼前了。”說完向辦公樓走去。
下班已經半個多小時了，老陳還沒回來，李祥騎在摩托車上等老陳，李祥心想，或許老陳真的馬上要被提拔了，那么多年的兄弟，李祥從心眼里愿意老陳能提一提。
“李祥，還沒走啊。”遠處傳來老陳的聲音。
“沒走呢，等你呢。廠長找你什么事啊？”李祥問。
老陳很嚴肅地說：“跟我談了談班組建設的事，說咱們班是一個團結的集體，一個向上的集體，一個有紀律有責任心的集體，但是這個集體中還是有個別人沒有發揮應該發揮的作用，尤其說了你。”
“說我什么？”李祥著急的問
“說你跟我幾乎一起來公司，論經驗不在我之下，論能力也可以，可是一直不能從你身上看到干勁。”老陳嚴肅地說
“怎么會呢，就沖咱倆的私交，我也不會給你掉鏈子，什么時候不是你指哪我打哪，我李祥什么時候含糊過，這廠長的眼睛都看啥了。”李祥火冒三丈。
“嗯，這個情況我可以跟廠長反饋一下，你的思想和剛才的話我也可以跟廠長匯報一下。不過廠長還說了，說有些人就是要逼著往前趕才能成材，所以呢，決定讓你當咱們班的代理班長，把你逼成人才。”老陳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敢忽悠我，我整死你。”李祥往老陳肩膀上重重打了一拳。
“其實不全是忽悠，你真的要當代理班長了，代理期三個月，這三個月干得好就轉正了。”老陳嚴肅地說。
“那你……”
“我當然還是要領導你滴，你當班長了那我當然是段長啦。”老陳嚴肅地說。
“笑一個吧，憋著多難受啊，裝什么腔作什么勢啊！”李祥擠眉弄眼地說。
“嘿嘿嘿……”老陳一樂，露出了醞釀已久的微笑，這個微笑真的是來之不易，他自己心里清楚。
“提拔了，又要買車了，真是雙喜臨門啊，中午喝一壺怎么樣？。”李祥提議道。
“晚上吧，這幾個月太累了，一直繃著，回去好好睡個覺，你把咱們班的都通知好，大家都挺辛苦的。”老陳說
“好嘞，定在什么地方？”
“青花苑吧，那的川菜做的不錯。”老陳說。
老陳與李祥騎上各自的摩托車，一起走上回家的路。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的確不差，老陳感覺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藍，路旁的樹木格外的綠，路上碰見的男人格外的帥，女人個頂個的漂亮，他感覺這一刻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迫不及待的回家把這個喜訊告訴家里人。
晚上，萬家燈火初上。青花苑的包間里大家興高采烈的說著話。
“大家每人點一個菜，不要給老陳省錢啊，燕窩、魚翅可勁造啊。”李祥嚷嚷著
“李祥你少來這一套，誰不知道你跟陳哥鐵，我點了這飯店上得來菜嗎，別整那沒用的，我就點一個回鍋肉，我最愛吃這個。”王沖叫著。
“我來一個酸菜魚……”大家輪著點菜。
一會兒功夫，桌子上擺了四個菜，老陳舉起酒杯說：“今天把大家叫來，有兩個原因，一呢，是大家最近這幾個月干得都非常辛苦，咱們班連續5個月各項指標排第一,這都是大家辛苦努力的結果，在這里我謝謝大家對我工作的支持；二呢，你們應該也知道了，我從明天開始就是代理段長了，以后咱們班就由李祥帶，希望大家像支持我的工作一樣支持他的工作。大家舉起杯，我先敬大家一個。”
“不行啊，陳段，你那杯子里色不對啊，咋是桔子色？”王沖叫道。
“我回去還要騎摩托車，不能喝酒，現在查酒駕查得嚴，我可不想讓你們給我送燒雞去。”老陳笑呵呵地說。
“不對啊，老陳，你這也太掃大家的興了，不就是查酒駕嗎，我問問我同學，他就是交警。”李祥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剛子，干嘛呢，跟你打聽個事，今天查酒駕不？哦，今天不查啊，好好，謝謝了，我掛了。”李祥放下手機，說：“老陳，誰不知道你好喝一口，誰不知道你的酒量大，這么高興的事怎么能不喝酒呢？”
“不行啊，出來的時候你嫂子千叮嚀萬囑咐，知道我有好喝酒的毛病，我就不喝了，你們喝吧，改天，改天我再請你們。”老陳還是堅持不喝。
“你這樣，你就喝點啤酒，別超過兩瓶，行吧，以你的酒量，兩瓶啤酒都不夠塞牙縫的。”說這話，李祥拿了另一只杯子給老陳倒了一杯啤酒。
老陳也不好再說什么，“那好，我先干為敬，謝謝大家了。”老陳一飲而盡。
吃完飯，大家又聊會天，老陳看時間差不多了，大聲說：“好了，今天就先這樣吧，都回家吧，一會你們嫂子又該催我了。”
大家紛紛起身，拿好自己的東西，向樓下走去。到了門口，老陳看李祥走路有點晃，叫住他，說：“你能不能喝就少喝點，你這樣怎么回家。”
“我去我姐那湊合一宿，不回去了，你自己回去吧，你沒事吧，你應該沒事，你那么大酒量。”李祥是真喝多了，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搖搖晃晃往前走。
老陳看他這樣，不放心他，替他攔了一輛出租車。
此時的城市籠罩在霓虹燈瑰麗的色彩之中，更顯得嫵媚動人。人們穿行在汽車喇叭聲和自行車的車鈴聲中，同一片藍天下的人卻有著不同的的際遇，有的西裝革履神采奕奕；有的衣著樸素面帶疲憊，匆匆走過；有的開著轎車招搖過市；有的卻只能用自行車代步……到底誰在快樂而幸福地活著？到底什么是幸福？老陳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很幸福，很快樂。
急促的電話鈴聲把李祥從睡夢中驚醒，李祥摸了半天終于從枕頭底下把手機掏了出來，迷迷糊糊的按了接聽鍵，還沒等他說話，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女人焦急的聲音，“李祥，我是你嫂子，你陳哥跟你在一塊不。”
“沒有啊，我在我姐家呢，吃完飯他就回家了。”李祥說。
“你們幾點散的啊，這都十一點了，怎么還不到家啊，打他電話也不接，也不在我婆婆那，他這是上哪去了！”李祥一聽這話騰的坐了起來，因為他了解老陳，他絕對不會半路去干別的事還不跟家里說。八點半吃完飯，按路程算，再晚九點十分也該到家了。李祥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連忙穿上衣服，正好他姐姐還在客廳看電視。
“姐，你跟我出去一趟，快點！”李祥對他姐說。
“咋滴啦，你媳婦喊你回家啊？”他姐不解地問。
“陳東現在還沒到家，我擔心他出事了，我得去看看。”李祥著急地說。
“會不會和……”
“不會的，我了解陳東，他不會招呼都不打這么晚還不回家，快走吧。”李祥打斷了他姐的話。
半夜的霓虹燈已不如剛入夜時那般璀璨，路燈寂寞的亮著，馬路上偶爾看見三三兩兩的路人。出了城一下子黑了許多，路上基本看不見行人。李祥讓他姐沿著從青花苑往老陳家的路慢慢開，他最怕老陳讓晚上拉貨的大汽車給撞了，晚上的大汽車都沒命地跑，有時看見行人也不減速，非常危險。
突然，李祥在路邊的排水溝里看見一輛摩托車。摩托車的車牌在車燈的照射下格外的顯眼，李祥瞪大眼睛，長大了嘴伸手指著那摩托車，他姐趕忙停下汽車。
不錯，這就是老陳的摩托車。
“老陳，你在哪，老陳，你吭聲啊！”李祥不顧一切地喊。
喊了半天沒人回音，正當李祥疑惑不解的時候，一陣清脆的鈴聲從不遠處響起，李祥一聽就知道這是老陳的手機鈴聲。
李祥朝聲音走去，他看見老陳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李祥舉著手機照著老陳，他看見老陳臉上擦破了不少，睜大眼睛看著他，眼中充滿了無助和恐懼。
“老陳，你這是怎么了，怎么摔成這樣。”一邊說一邊伸手想要去扶老陳
“別動他，你知道他哪摔傷了嗎，你動他沒準會造成二次傷害，趕緊叫救護車，給他家里打電話。”李祥他姐在一邊大聲說
李祥趕緊撥了急救電話，然后又給老陳的媳婦打了電話……
第二天，老陳的診斷結果出來了-------因為頸椎受挫,造成頸椎變形壓迫中樞神經,導致胸部以下無知覺。
聽到診斷結果那一刻，老陳的媳婦一下子暈了過去。李祥的腦袋忽然間短了路，摸著墻，漫無目的地走，最后摸到樓道的盡頭。他扶住窗臺，向外看著，眼前的人、眼前的樹、眼前的一切和昨天一樣，而這一切似乎和李祥沒有了關系。他呆呆地看著，其實他什么也沒看見。
作者簡介：張秀瑞，備件三處。
李祥終于支撐不住，軟軟的，猶如一條死了的蚯蚓，一下子癱靠在那里，淚水一滴滴落在前襟上。他嗚咽地哭了，這種哭聲從他的嗓子眼里頂上來，像是一條狗被人打斷了腿因為疼痛而發出的聲音，這種聲音帶著沙啞，帶著凄涼。
“老陳，我對不起你啊，我不該勸你喝酒啊，我混蛋啊，為什么摔的不是我啊……”突然，李祥大哭起來。
作者注：
這個故事根據身邊的真實事件改編，現實中的“老陳”車禍之后胸部以下基本無知覺，車禍的原因確為飲酒。以此故事警醒同事們，開車莫飲酒，飲酒莫開車。現實中的“老陳”確實在被提為段長后，在買車的前夕出了車禍，本應該光明的前程變得灰暗，本該幸福的家庭變得不再幸福。
大家更不能勸酒，否則被勸的人一旦因飲酒發生事故，勸酒的人無論從法律上還是良心上都難逃制裁。 |
